第十七章 少宗主-《大道问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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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牧接过,下意识用神识扫了一遍,一时沉默。

    里面原有的东西一件未少。其中一大半都是疗伤用的各种灵材,是他当时到处替陆启明搜集的。有一部分那时候就用掉了,有些炮制处理了一半,更多的则是季牧抢来还没多久,尚未来及炼制成药的。

    如今倒是能用到他自己身上。

    ……

    季牧将纳戒重新戴回食指,顺便也将七弦琴收了进去。

    他抬手时袖口碰散了那叠纸,露出最下面一张与之前纸质明显不同的颜色。他最初还以为那依旧是无聊透顶的受害人名单,但当余光无意间扫过,季牧视线陡然一凝。

    他用两根手指将这张纸单独拎出来,眼睛从上到下将每一个名字都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纸的边缘有握痕,行间有用墨水点注的痕迹。看得出曾经有人面对这张纸心中思索甚久,始终难下定断。

    看完,季牧漫不经心地晃了晃这张纸,笑着问:“这是什么?”

    华释完全没料到他竟然是这种反应。

    有一瞬间她甚至怀疑季牧没有辨认出这上面的名字,但她又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华释再开口时声音就略显迟疑。

    “这是……蓬莱七日宴的宾客名单。”

    “季无相的蓬莱殿建了几十年,没隔多久就办一轮儿,”季牧随手将名单丢回女子面前,嗤笑问:“你们就查出这么几个人?”

    华释一时语塞。

    当然不止这么多。奉天府出事后武宗派了人去整理残局,许多曾经缺乏实据的传闻都有了纸面上的证实,其中就包括蓬莱宴。

    很多年前便有传闻,季无相建了一座穷极奢靡的秘密宫殿,里面有贵不可言的“宾客”,也有精美绝伦的“贡品”。开宴时殿门紧闭,被邀请的客人经由隐秘的传送阵蒙面而至,而里面的侍从却统统是瞎子和哑巴,只留着一对耳朵听从命令。这样的宴会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办一次,长则一年短则半月,每次通宵达旦七日不歇,其间极乐更胜仙人,故称蓬莱七日宴。

    华释很久以前就曾暗中查过。但季无相疑心极重,邀请的无一不是与其利益勾连极深之人;而那些人也都极其谨慎。她数次试图查证,但从上到下遇到的阻力极大,宗门长辈也明里暗里劝她收手,留待以后再寻时机。

    奉天府灭门便是这个时机。

    事发突然,季无相来不及销毁那些记录——又或者他是故意留下,正是要让他们看到。无论哪种原因,武宗终究是查证了奉天府内的种种阴私隐秘。华释看了那份资料,无论是发生的事还是涉及的人,无不骇人听闻。由于牵扯过大,他们第一时间决定按下此事暂时对外不表,以后再缓缓图之。

    华释将这一页纸交给季牧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她不可能将完整名单全部告诉他。

    “这些人是……”她低声道,“我知道你找这些人找了很多年。”

    “‘你知道’?”

    季牧神情变得危险。他手指动了动,下意识想要去摸刀柄,旋即想起那把刀已经留给季无相陪葬了,只能遗憾作罢。

    “你知道什么?”季牧又笑起来,就像心情极好似的。他问:“季无相写了什么吗?写了我的大名?”

    华释:“……没有。”

    季牧长长哦了一声,笑道:“那就是你自以为这些人有哪里——与我有关?”

    女子看着他沉默片刻,也终于柔和一笑,神情有些释然。

    也是。她心中想到。

    季牧在几年前已杀了其中两个人,以他的手段,自是不难逼问出剩余人的身份。原来他早已心里清楚。

    这一刻华释意识到她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了解季牧。

    “挺好的。”她忽然没头没尾地说,“这就好。”

    季牧重新拿起那页纸,手指一捻,纸片散为湮末。

    “想凭这个就让我对你感恩戴德或者替你杀人?”他笑了笑,“失算了吧。”

    “还真不是。”

    华释已经重新放松下来,又舒舒服服地靠回柔软的椅子背上。

    “我便问你,”她轻笑说,“就算我借此给你下令,你就真的会按照我的计划去一步步地做?”

    季牧道:“你想得美。”

    “那不就结了?”华释没好气地瞧了少年一眼,笑道:“就你这无法无天的德性,我敢用你?随便一想都是数不清的麻烦。要真是为了方便,我自会找我用得顺手的人去做,那才是真的后顾无忧。实话告诉你,我恨不得你不知道才好。”

    这也是真心话。

    华释将这份记录放在最末,就是因为心中始终仍有犹豫,担心今后会因为这个决定后悔。不过既然季牧早已靠自己查清了,那她就毫无压力了。

    “所以呢?”季牧忽然问。

    华释看向他,“嗯?”

    “不是嫌我麻烦么?”季牧冷淡地别开视线,道:“又何必特地拿给我看。”

    华释笑意转淡,沉默片刻,又笑道:“我要说了你可别笑话我。”

    “你说,”季牧道:“我先听听好不好笑。”

    但华释却没有说原因。她说的是另外的话。

    “我现在只要一想到你的事,我这心里就堵。”华释按了按胸口,语气自嘲。

    她道:“当年我稍微关心了你一段时间,却没有关注到底。非但如此,就因为当时我那些所谓的‘帮助’,反倒惹你父亲生气,害你受累。所以我总是忍不住想,如果那时我再多一丝用心,只需要稍微分出些精力去查一查,哪怕是以势压人,就硬要留当年那个孩子在身边好好养着……那今日就是截然不同的结果。”

    “又是这一套,听都听烦了。”季牧却毫无感触,道:“这些都是你以为。我可没觉我有哪点不好,怎么看不比你强多了。”

    华释就笑。

    季牧跃下桌面,淡道:“走吧。”

    华释便也跟着起身,片刻后又喊了他声。

    “季牧。”

    “……又怎么了?”

    “我看你只要不面对你父亲,心里就清楚很多。”华释低声劝道,“今后没有奉天府,没有季无相,你也不需再像以前那样了……再做什么事的时候,你好好想想,何必再越陷越深?”

    季牧只问她:“有用吗?”

    女子沉默。

    季牧道:“那就不要说。”

    他早已在这条路上走了太远,没人会允他回头了。世上本不存在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若回头,必死无葬身之地。

    ……

    ……

    这年九月十三日,季牧孤身一人自武宗离开,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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