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福兮祸兮-《世子妃》


    第(2/3)页

    白芷在心里叹息。唉,她本已在白渊心里一文不值,如同弃子,如今印象又差了几分,到时白渊更加不会带她和柳氏去京城了。

    白芷狠狠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疼得她眼泪横飞,滚滚而下。

    清荷见着方才还调皮的小姐一下变成可怜楚楚的样子,愣了好一阵子。白芷直冲出门,梨花带雨地冲进柳氏的怀里:“娘,芷儿冤枉。”

    “娘信你。”

    “哼,继续装啊,白家大小姐。”

    白芷回眸一看,竟是曾经恳求白渊留在府上的嬷嬷?她此时眼里充斥着怨气与怒气,好似迫不及待要发泄。白芷沉了沉眸子:“我为何要装?不信你们找大夫为我把脉,我根本无身孕,真金不怕火炼。”

    此时,清荷跑了出来,高声说道:“就是。我买安胎药,你们就判断我家小姐有孕?笑话。”清荷等待别人对她的盘问,却没想到……

    嬷嬷冷笑:“我当然知道你已无孕了。”

    此事不在预料之内,清荷内心惶恐,白芷也不再淡定。

    “清荷姑娘难道忘记藏地红花了?那可是打胎之用的良药。”嬷嬷突然捧出药渣,“前些日子煎的药,你该不会忘记了吧?”

    清荷脸色发白。

    白芷无语,是她疏忽,当初清荷有提过想打胎,但她未曾料到清荷还实施过……

    清荷心理承受能力太低,一下子慌了:“这药也不是给小姐服的,是给……”

    白芷号了一嗓子:“我誓死不服!”她忽然大叫,终于把清荷脱口而出的真话堵了回去。清荷吓得去看白芷,只见白芷拿眼瞪她,眼大如铜铃。

    白渊生气道:“你要丢脸到什么时候!”一耳光掴了下去,白芷嘴角立即泛着点点血珠,显然白渊下手不轻。

    白芷捂着红肿的脸,倔强地不肯痛哭。关乎女儿生死之事,白渊不是想帮她,而是为丢脸恼羞成怒。这就是她的父亲。白芷一阵心寒,冷笑:“爹不相信女儿吗?”

    “你是什么德行,爹还不知道?”白渊放话,“你们爱怎样便怎样,我权当没这个女儿。”

    他不信她。

    柳氏大哭:“老爷!你在说什么!”

    “你教的好女儿!”白渊冷冷丢下这句话,便拂袖而去。

    保守派似得到认可,一拥而上,绑起白芷。清荷追了过去,几次要说话,都被白芷恶狠狠的眼神吓得不敢说。清荷六神无主,只好去找秋蝉,连滚带爬地上山找秋蝉,却被告知,秋蝉已出去有七八日了。

    秋蝉又去哪里了?这节骨眼。

    满城骚动,百姓前往城中心观看热闹,只见白芷被保守派强行押至早已备好的木柴、板子之上,以示众人。白芷骂了一路,挣扎了一路,可无论怎么辩解,他们权当耳边风。显然,他们不管她是否真的伤风败俗了,只想她死!上台前,白芷继续怒斥:“一帮刁民,无凭无据,我……”白芷还未说完,嘴里被嬷嬷硬塞了一团布。白芷本想控诉,此时却只能当哑巴,无论自己怎么努力,发出的只有“呜呜”声。

    这下,她真是要吃哑巴亏,一命呜呼了。

    嬷嬷指着白芷,面向大众,激昂愤慨,振振有词:“苏城知州之女白芷,不守妇道,淫乱不堪,未婚有孕,因怕此事张扬出去,以为自行打胎就能高枕无忧,幸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在离开白府之时,偶撞此事,从而揭发以示众。如此无贞无德之女,有悖道德,该施以焚身之刑。”

    “好,好!”台下一半百姓握拳高举,表示支持。其他人在窃窃私语,也不知在讨论些什么。让白芷心寒的是,竟未有一人站出来怀疑此事,为她昭雪。看来她的臭名深入人心。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不怕再死一次。只是这样死了,她觉得太不值得。她被绑在木桩上,嬷嬷举起火把,朝她逼近。白芷看到嬷嬷狰狞的脸、解恨的表情以及近乎疯狂的眼神。

    白芷抬腿狠狠地踢了嬷嬷一脚。嬷嬷吃痛,捂住肚子,恶狠狠地瞪她。白芷亦瞪了回去。这个想报复的女人道德已经脱离身体,竟然继续举起火把准备往她身上丢。

    忽然,台下一阵骚动,只见一匹飞驰的骏马闯进人堆之中,在骏马之上,慕屠苏一身金色铠甲,长发飞扬,背后披风随着长发轻扬。而他在冷峻地注视着她。

    他怎么来了?白芷一阵错愕。

    只见那匹不停歇的骏马直接跃上木台,停在白芷的面前。慕屠苏一句话也不说,直接下马,一耳光扇向嬷嬷,咬字十分清楚,声音铿锵有力:“我女人你也敢烧!”

    嬷嬷被打傻了,立在那儿一动不动,如雕塑。

    慕屠苏未解开白芷的绳子,而是直接把捆得似粽子的她打横抱起。白芷反抗,“呜呜”大叫,身子扭动,奈何他却稳如泰山,一脸淡定地看着“暴动”的她,眼眸上挑,好似在说“再动啊!再动也是这个样”。

    白芷便不动了。她知道,她挣扎无果。

    慕屠苏把白芷抱上马,自己也跟着上马。白芷只觉背后一暖,略显不自在地往前挪了挪。她不想靠在他怀里。

    “再挪,你就坐在马脖子上了。”慕屠苏睨了她一眼。

    白芷只好又往回挪……

    慕屠苏这才把她嘴里的布给拿了下来,俯身在她嘴角啄了一口,却又解恨般地啃了她一口。白芷愣怔地看着慕屠苏,只闻慕屠苏略面无表情地道:“这是你欠我的。”

    白芷咬牙,拿眼瞪他,大庭广众之下,不宜发火。她疑惑,为何在千钧一发之际,他能及时赶到?是偏巧路过还是……

    直到看见台下人群中气喘吁吁,同骑在马上的秋蝉,她才恍然大悟,是秋蝉招来的救兵。

    慕屠苏驾马离开木台,当众把白芷带走了。群众亦一言不发。苏城谁人不知慕屠苏!而慕屠苏又当众表示了白芷是他女人,他们还敢动?

    站在木台上的嬷嬷双腿发软,跪在木板上,僵硬不已。

    白芷要慕屠苏带她回白府,慕屠苏并未照做。白芷便喊:“放我下马。”

    慕屠苏便直接把她扛到城郊十里坡,就地扔下。追上他们的秋蝉忙下马,帮白芷解开绳子。

    秋蝉一边解绳子一边念叨:“芷儿,你这样容易动胎气,莫气。”然后秋蝉拿眼神看慕屠苏,“世子,芷儿有身孕,你怎么就这么粗暴把她扔下来啊!”

    慕屠苏的眸子一直未曾离开白芷,对秋蝉道:“秋蝉,你先回去,我想与芷儿聊聊。”

    世子发号施令,秋蝉怎敢不从,虽然她十分好奇他们所聊的内容……她朝白芷使了个眼色,便怏怏地上马离去。在土壤与花草的芳香中,偶尔有秋风拂过,冷冷的。

    慕屠苏开门见山:“孩子谁的?”

    “不用你管。”白芷别过脸,不想与他解释。

    慕屠苏靠近,单手掐着她的下巴,强迫她面对自己:“我再问一次,孩子谁的?”

    白芷固执地看着他,死不开口。

    “你情愿被火焚烧,也不肯说出那个男人吗?”

    慕屠苏显然不了解情况,当他赶到之时,她已命悬一线,并不知,那些保守派只想她死,从未去听她解释,更未提她的奸夫是何人。

    “甚好。”慕屠苏咬牙忍着,可捏她下巴的手劲却增了一分。白芷疼得忍不住皱了皱眉。

    “那个男人值得你这么爱吗?他能眼睁睁地看你死,也不愿出手救你,你还藏着掖着这样的男人?”慕屠苏眼中冒火。白芷担忧,下一刻,她可能被慕屠苏掐死。

    慕屠苏见白芷一副木讷的样子,他紧紧闭了眼,掐她下巴的手也松了。他忽然感到无力。

    白芷自行解开身上的绳子,站起来掸掸身上的泥土和杂草,准备离开。她步子才迈出一步,慕屠苏长臂一捞,把她稳稳揽入自己的怀里。他把头埋进白芷的颈窝里,深深地……

    白芷挣扎,甚至拳打脚踢,慕屠苏却依旧抱着她一动不动。

    “慕屠苏!”白芷略显愠怒。

    “不放。”慕屠苏抱得更紧,他身上穿的金属铠甲硬硬的,硌得白芷极不舒服。

    “慕屠苏,男女有别,放尊重点。”白芷用力推他,好不容易把他推开了。用力过猛,白芷气喘吁吁,不高兴地拿眼继续瞪慕屠苏。

    慕屠苏道:“我愿意做孩子的父亲。”

    “……”

    慕屠苏继续道:“不管你心里有谁,那个男人放任你生死不顾,不可靠。加之全城上下皆知你已是我的女人,不如顺水推舟,一气呵成。”

    “世子难道还想白芷在你面前死一回吗?”白芷极为淡定地回。

    “你不敢。”

    “为何?”

    “你有孕在身,舍得一尸两命?”

    “舍得。”白芷严肃地注视着慕屠苏,其眼神有着不容忽视的坚定。

    慕屠苏看着她这样视死如归的表情,心似被狠狠地划了一刀。她这般厌弃他,即使是死也不愿跟他,就连走投无路之时也不例外。

    “你为何这般讨厌我?”慕屠苏心如死灰地问。

    白芷回:“世子说笑,白芷怎敢讨厌世子?只是世子过于高贵,白芷高攀不起。”

    “别拿这事当借口。”慕屠苏蹙眉道。

    白芷撇了撇嘴,这是她一直给自己的借口,给自己不敢去面对慕屠苏的借口。他让她换个借口,她不是找不出来。她依旧漫不经心地答:“我另有所爱,我不爱你,这足以当作借口了吗?”

    慕屠苏微笑,抬起她的下颌,目光灼灼地与她对视:“你不爱我我知道,我爱你便是。你只要承受我的爱,嗯?”

    白芷骤然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竟然……竟然说出与她梦里说过的一模一样的话。

    她脑海中盘旋着梦里的一个场景。

    梦里她嫁与他不过数日,他便接到圣旨,南诏侵犯光辉王朝联盟小国西蜀国,圣上特派他带兵去支援。他便风风火火地离去。白芷那会儿一心想着慕屠苏,思君成疾,竟不管不顾地背着行囊去西蜀找他。

    途中险象环生,幸而皆以平安为终,她顺利到达慕屠苏驻扎西蜀国的营地。她还记得慕屠苏初见她时吃惊的模样,以一种责怪的语气呵斥她。她却笑靥如花:“你不爱我我知道,我爱你便是。你只要承受我的爱。我想你了,所以来看看你。”

    他只道:“疯女人。”

    她是疯了,她爱疯了这个男人,这个她倾尽一生爱着的男人。

    梦醒后的白芷听到这似曾相识的话,惊慌失措,狠狠推开慕屠苏,直奔骏马,坐上去,飞奔离去。她要跑得远远的,再也不要靠近慕屠苏,那是一个可怕的男人!

    一声口哨响,骏马忽然掉头又跑向慕屠苏。他正一脸含笑地看着她。白芷只觉得她在不断向他逼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明明是想远离他的。

    骏马骤然在慕屠苏面前停止,马屁高翘,白芷硬生生被马儿顶得脱离马背,身子直扑正前方的慕屠苏。

    就这样……

    慕屠苏稳稳接住她,她又回到慕屠苏的怀里。

    慕屠苏失声笑了笑,眸光中隐隐闪着点点温柔:“芷儿,你跑不掉了。”

    白芷气血不足,晕了过去。

    待白芷醒来之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清荷那红肿的双眼。白芷怔了怔,起身欲起床,被清荷强压着:“小姐,你还是多休息一会儿吧。”

    白芷捏捏额角,摆手:“尚可,无事。我怎么回来的?”

    “世子送你回来的。”

    果然。白芷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慕屠苏那抹温柔的笑容中。慕屠苏是个很少笑之人,除了面对南诏小公主时,她似乎从未见过他真诚一笑。可方才那样的笑,却当真是她梦里盼也盼不到的笑容。

    白芷的心禁不住颤了颤。她问清荷:“世子走了吗?”

    “嗯,送小姐回来,与老爷说了两句话便离开了。不过……”清荷犹豫了下,斟酌着不知该说不该说。白芷微眯着眼,问道:“有事便说,别吞吞吐吐的。”

    清荷道:“原来救小少爷的铠甲哥哥就是世子。”

    “……”这个她早已便知,不足以让她惊讶。

    清荷继续道:“还有……”

    “还有?”

    “世子离开之时,让我传一句话给小姐。”

    “嗯?”

    “原话是:安心养胎。”

    “……”白芷真想再晕一次。

    她这“胎”从何养起?

    当天晚上,白芷又被白渊请到书房了,只不过……此番不是单独交谈,美其名曰“商讨”,有柳氏加入。她本以为是关于上京城之事,谁料,白渊第一句话竟说道:“世子把你们的事告诉我了。”

    “何事?”白芷装傻,虽她已猜出几分是何事了。

    白渊道:“世子会负责,你也没事了,安心养胎。”

    “我并未怀孕,我骗世子的,所以还请爹奏明世子,免得到时候获欺瞒之罪,担当不起。”

    一直缄默的柳氏激动地插上一句:“我就说芷儿不会干出这等蠢事。”

    女儿未婚有孕是假,尚存清白该是一件喜事。谁承想,白渊听到这事,反而心有不快,眉头蹙起:“当真?”

    “当真。爹若是不信,可叫大夫把脉,验一验我是否有孕。”

    白渊怪白芷:“真是不争气的东西。”

    “老爷。”柳氏担忧地看着白渊。

    白芷早就料到白渊会如此,便也不意外,只是未料到白渊竟将计就计:“先瞒着,莫要告知世子,待他把你娶进门了,便说孩子不小心没了。”

    白芷大吃一惊:“爹!”

    白渊不理会白芷的反抗,与柳氏说道:“过两日我与若素(二娘)先行去京城,待安排周详了,你、芷儿和术儿一同来京城。老宅善后之事,交给你,无任何问题吧?”

    柳氏颔首:“老爷放心。”

    “嗯。”白渊再看看白芷,“失而复得的亲事,你若是再弄砸了,后果自负!”

    白芷不想嫁给慕屠苏,继续搬出老借口:“我心上人是裴九,我要嫁的人也是他。”

    “作罢,你们有缘无分。”白渊看了眼柳氏,“馨儿,带芷儿下去,我尚有余事需要处理。”

    “是。”柳氏欠身,拍拍白芷的肩,拉她下去。白芷与柳氏出了白渊的书房,柳氏让白芷到她屋里坐坐,与她聊聊。白芷允了。

    母女俩甚少坐在一起促膝而谈。进屋,她们相对而坐,丫鬟泡好茶便离开。寂静的夜,安静的屋内,在烛光摇曳下,白芷第一次仔细看着柳氏。

    柳氏多半是静的,若不仔细注意,她极容易被忽略,即使她有着姣好的容貌。二娘未必有柳氏美丽,但她有的是个性张扬,张弛有度,拿捏人心;柳氏空有美貌,性子却静得可怕,不抱怨、不欢喜,永远一个心态,淡然不惊。白芷做了柳氏这么多年的女儿,这却是她们第一次面对面交流。

    “芷儿不喜欢世子,喜欢裴九对吗?”

    “是。”

    “但我看得出,世子喜欢芷儿。”

    白芷一怔。

    “感情不能勉强,但勉强勉强也就能将就了。”

    白芷道:“娘,你不懂。”爱慕屠苏,她做不到了。即便是勉强,她也勉强不得,心如死灰,复燃不起。

    柳氏叹息:“芷儿,娘未曾勉强你什么,只是木已成舟,凡事看开些便好。”

    “像娘一样看得开吗?”白芷无心说了这句话,说完便后悔了,只见柳氏眸光一暗,脸色泛白,这话戳中了她的旧伤疤。虽说柳氏愚爱白渊,性子静得可怕,但到底是有血有肉之人,心中难免有“伤痕”。

    白芷道歉:“娘,对不起。”

    “芷儿,待你与世子成婚之后,自会明白。你和世子是同一类人。”

    “芷儿不愿意嫁。”

    “这事与你爹反抗无果,还得世子说了算。你与世子这次的婚事并不像上次只是口头上说说。不过此事以后再议,你要想清楚。再者你父亲升为京官不久,你别在这节骨眼逆着你父亲,得不偿失。”

    白芷觉得柳氏实则不是盲目,只是过于不上心,上心起来,思维实则清晰,套路则明确。

    这事确实得搁置在一旁,一切等他们上京之后再说。

    如此,白芷心中的石头稍稍放下来了些,虽然尚有沉甸甸的感觉。

    白渊上京走得匆忙,职务交接第二日,便带着二娘兴奋地离开。白芷站在大门口,看着二娘坐在马车上,挽着白渊,与之谈笑风生。柳氏则站在那儿,微笑地看着他们。

    白芷想,柳氏心里实则在滴血吧,看着自己的相公与别人恩爱有加。

    马车渐行渐远,柳氏目送马车离去,直至消失。

    站在白芷旁边的白术扯扯白芷的衣角:“大姐,我肚子饿了。”

    对于白渊与二娘的离开,白术似乎并不难过,甚至可说毫无影响,仿佛离开的是陌生人。白芷讶于白术的态度,怔了怔,还是柳氏走来,抚摸白术的头,微笑道:“这样啊,那娘带你吃东西?白斩鸡?酥脆鸭黄饼?”

    “嗯嗯。”白术微笑点头,脸上洋溢着迫不及待的兴奋。

    白芷恍惚地看着柳氏牵着白术回府,在她眼里,柳氏与白术似乎并不介意被留于苏城。也许是她自个儿太在乎这件事?其实白渊先带谁上京,无须如此计较。

    白渊与二娘离开后,白芷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坦,无须考虑白渊的心情,亦不用看二娘的脸色,她睡至自然醒,品茗绣花,赏鱼看书,悠闲自得。

    清荷也准备离开白府了,白芷心里其实舍不得,但这是性命攸关之事,舍不得也得舍得。她给了清荷许多盘缠,还生怕不够。

    清荷怕引人注意,选择晚上自后门离去,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

    三更更声响,白芷在后门与清荷告别。

    “打算投靠孩子的父亲吗?”白芷问。

    清荷摇头。

    “孩子的父亲是……表哥吗?”这个问题,白芷一直想问,但碍于此前事情太多,便搁置下来了。

    清荷一怔,低着头不说话。

    沉默便是默认了。白芷虽觉这件事定有乾坤,但也不想多问,毕竟是别人的私事。她只是拍了拍清荷的肩,沉吟了一会儿:“孩子不能没爹,得按照我的成功守则走,坚持不要脸。”

    清荷怔了怔。

    “要么去找孩子亲生父亲,要么去找个男人嫁了。”

    清荷红了脸,怯怯地道:“这不是让冤大头帮我养孩子吗?”

    “是矣,这才叫坚持不要脸啊!大不了以后帮那冤大头多生几个作为补偿。”

    清荷见白芷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又觉这话说得搞笑,分离伤感之情一下子淡了许多,她扑哧笑了两下:“小姐。”

    “嗯?”

    “你中意裴公子,却与世子纠缠,若是脱不开,不如对裴公子霸王硬上弓,既解决了自己,又逃脱了世子。”显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清荷显然已经黑了。

    白芷亦笑了起来,推推她的脑袋:“你这丫头,有我的风范啊。”

    清荷呵呵笑了两声,忽然神伤起来,抱住白芷,声音更咽起来:“小姐,清荷舍不得你,不过清荷答应你,一定会过得好,一定努力让自己过得好。”

    “清荷,我还是想问你,后悔吗?也许你的一生因此而毁。”

    清荷含泪而笑,果断地摇头:“清荷从未后悔。那一晚,是清荷最开心的时候。”

    “你如此便满足了?”

    “不满足,不过我当初迈了这一步,就不会后悔。”清荷深吸一口气,“小姐,我走了。”

    白芷看着清荷坚定的模样,她已不再有当初誓死保住孩子的那份飞蛾扑火的劲儿,虽然此时她的眼神也是那般坚定。

    原来,清荷与她不同。她从未满足,只想要得更多。而清荷懂得适可而止。

    是她太贪心,以致发生悲剧的吗?

    清荷走了,白芷也回屋解衣上床睡了。日子还要过,她相信女人的悲剧皆因男人而起,只要以后,她心无杂念,不爱任何人,她便能幸福地过一生。

    清荷失踪,白芷的借口是,她与人私奔了,找不回来了。柳氏便也应承了下来,不再追究。不过是个丫鬟,丢了便丢了。只是白芷身边没个丫鬟不行,过后第二日,柳氏买了个丫鬟回来,十三岁,名二妞。白芷当即给她改了名,唤她红翘。

    谁承想,不过两个月的工夫,苏城闹瘟疫了。

    亦如梦里,不多不少,正是当初那个年月日。她以为一切都能改变,如今自知错了,自然的力量是无法改变的,唯会以一种“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的姿态发起挑战。

    瘟疫蔓延,白芷最怕的当然是瘟疫找上柳氏。

    偏生柳氏因瘟疫,越发虔诚地礼佛,三天两头地要去上香拜佛。白芷十分怕柳氏出门,又不能忤逆柳氏,只好寸步不离,连出恭亦不放过。

    柳氏开始尚且觉得无所谓,眼看白芷愈发黏人,她便觉得古怪,一次出恭后,终于忍不住问道:“芷儿,你这是怎么了?”

    白芷摇头:“无事。”

    “你定有事瞒着我,说吧。”

    白芷抿了抿嘴,冥思了片刻。她忘不了梦里那场瘟疫。

    所谓人走茶凉,梦里白渊带着二娘、小弟离开,当初说好待一切安顿好,便接她们进京。谁承想,不过一个月,白渊竟把生活开支之用的钱给断了,她们几次捎信上京皆无果,俨然成了弃妻弃女。过后一个月,一场瘟疫毫不留情地夺走了她的母亲,苏城百姓以为她也被传染了,抓她去隔离,让她与那些将死病患在一起。幸而她跑得快,成功逃离苏城,带着为数不多的盘缠去投靠白渊。

    白芷梦醒后,白渊此次并未断了他们的开支,虽费用骤减,但至少够他们温饱。只要让柳氏躲过这一劫,她便能安心了。

    白芷对柳氏道:“娘,此次瘟疫来势汹汹,我们不能小觑。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待这次瘟疫过后再出来拜佛,可好?”

    柳氏沉吟了片刻:“佛祖保佑,那等污秽之物怎能进这白马寺?”

    “娘,这事……”

    她还未说完,一小和尚大喊起来:“师兄,你怎么了?”

    她们一起朝声源看去,白马寺的一和尚倒下了,他脸色发白,唇更是惨白,额角冒汗,浑身发抖,与如今的瘟疫极为相似。白芷大惊。

    白马寺的方丈赶来,命和尚与香客退后,勿靠近。

    不过几刻钟的光景,倒地抽搐的和尚已然断气。不一会儿工夫,官衙来人了。

    新官上任便遇见这等大事,加上新官上任三把火,新上任的知州雷厉风行地命令,封锁整个白马寺,香客与寺里的和尚皆不能离开。

    白芷心一惊!这知州又想搞什么名堂?

    新任知州名郑,字子成,曾在边疆重县做县官,如今被调到苏城当代理知州,若任期表现良好,有可能扶正,那便是官升二级。

    边疆官员不比京城官员,变动极小。一如白渊,任职苏城知州已有十年有六,若不是白芍举荐,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白芷极为担忧,这郑子成指不定要拿白马寺的和尚开刀,香客也顺带被牵连进去。

    他们这群香客与和尚被关进大庙里,香客女子居多,年纪尚轻的姑娘们个个持帕拭泪,与柳氏一般年纪的妇女则惶恐地念着佛经以告佛祖,请求保佑。

    相对于他们,白芷反而有些出奇的淡定,坐在位子上把玩燃灯的灯油,显得无聊。柳氏嗔怪:“芷儿,莫动手动脚。”

    白芷怏怏收手:“娘,他们真想关了我们不成?”

    “不知。”柳氏心有颤抖地道。

    很快,大庙之门打开了,郑子成环顾四周,目光投向柳氏这边,怔了怔。柳氏似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竟低垂了眉眼,不敢再与他对视。

    白芷吃了一惊。母亲有这等反应,还是头一遭。

    郑子成带来大夫,要一一检查在场所有人员。白芷心头一叹,这新上任的知州算明理。若这事发生在她爹身上,他指不定要做出“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的事。

    白芷自然安全通过检查,轮到柳氏的时候,大夫给出的结论竟是:“脉搏混乱,面红潮热,青筋略突,眼眸出血,似瘟疫之症。”

    柳氏连忙辩解:“我只是稍感风寒而已。”

    大夫点头:“也不排出只是风寒。你需再观察几天。”

    白芷还未来得及让他们莫要把柳氏与那些确认为瘟疫患者的人关在一起,站在一旁的郑子成说道:“住在白马寺东厢房那儿观察几日,那边我已命人大清洗了一遍。”

    柳氏略显不自在地道:“多谢大人。”

    郑子成点头,可看向柳氏时,目光灼灼。

    白芷心头大骇,也不知自己是否太敏感了,她总觉得娘与郑子成认识,且……甚熟。

    因柳氏疑似患瘟疫,白芷这正常人不得与柳氏同住,只得回白府。果不其然,她回到白府,府上家丁、丫鬟不见柳氏,心生惶恐,一个下午的工夫,竟相继辞职,留下的只有一些卖身了的小丫鬟。

    白渊当初遣散的家丁几乎都是老一辈的,留下的都正年轻,且工钱被克扣了,与外头的散工工钱相当。众人本心生不满,加上柳氏这事,更是火上浇油,她们果断离去。

    白术虽为小孩子,心智却已然成熟,不哭不闹,只是偶尔问白芷:“姐,娘何时回来?”

    白芷总答:“快了。”其实她自个儿心里也没有底,尤其梦里的柳氏因瘟疫而死,她更是惴惴不安。白芷每日都会去一趟白马寺,询问情况,用钱疏通,才知柳氏一些信息。

    可那都是些鸡毛蒜皮之事,她可谓是无功而返了。

    这新上任的郑子成可真是把消息封锁得紧,她也不知白马寺里到底是什么状况。

    她这样惴惴不安的心情持续了半个月。一日早晨,红翘端着铜盆进来,白芷正躺在床上睡觉。红翘轻手轻脚地把铜盆放在支架上,摆好面巾,关门退下。

    白芷近来睡得浅,被关门声吵醒了。她抬着头,天色已亮。她穿好衣裳,自个儿洗了脸,随便绾了个发髻,便出门去白马寺。

    这已然成了她每日必行之事了。

    她准备给侍卫塞银子问情况,这一幕却被突然到访的郑子成瞧见了,他不厉声责骂侍卫,也未拿眼色瞧白芷,反而微笑着道:“白小姐来瞧你母亲?”

    “瞧不着,只能打探一下了。”

    “你可以进去了。”郑子成淡定地说道。

    白芷一愣,一时未反应过来。郑子成道:“方才大夫已为你娘把脉,你娘痊愈了,之前该是普通风寒。”

    白芷大喜,忙不迭提着裙摆,飞快朝东厢房走去。她打开门,屋内涌出一股寺庙里常有的檀香味,屋内光线不甚明亮,隐约可见柳氏正坐在茶几旁穿针走线,似在赶制衣裳。

    柳氏察觉有人,抬眼看去,见是白芷,也不意外,微笑道:“芷儿,过来。”

    白芷走近一看,见柳氏手里拿着大红嫁衣,此时她正绣着鸳鸯戏水。白芷愣了愣,听柳氏淡淡说道:“当初进来,也不知自己能不能活着出去,娘这一辈子不能为芷儿做什么,想来想去,只能为你做一件嫁衣了。”

    白芷闷着不说话,心口却似被划了一刀,难受不已。

    柳氏见白芷坐在那儿不说话,以手心抚白芷的手背,拍了拍:“府上还好吗?”

    “不好。”白芷顿了顿,“家丁听说娘被扣押,全作鸟兽散了,府上只留下几个卖身的丫鬟。”

    柳氏缄默。

    白芷继续说道:“爹……这个月未捎银子过来。我送出了几次书信,皆杳无音讯,恐怕爹不要我们母女和术儿了。”结果又和梦里一样,她们被白渊摒弃了。她以为,留下白家的独苗子,便可高枕无忧,未曾料到,白渊竟想做出“恩断义绝”的戏码来。

    柳氏的眼帘垂了垂。

    “娘,你当真还要这样的相公吗?”白芷实在忍不住。

    柳氏十分痛苦地转头不去看白芷:“兴许你爹有不得已的苦衷。”白芷气愤又无奈。她实在想不明白,即使再爱一个人,也应当适可而止,怎会如此迂腐顽固,执迷不悟?

    白芷压住心头的火苗,免它兴旺。她深吸一口气道:“娘,我们回去吧。”

    “好。”

    白芷扶着柳氏打道回府。她们出白马寺大门之时,郑子成正在慰问同被确认未传染瘟疫之人,他平易近人,笑容谦和,看起来是个极好说话之人。

    他见白芷与柳氏出来,朝她们微微一笑。白芷回了个笑,回身看柳氏,竟发现柳氏正慌乱地以手拨鬓角的碎发,显得局促。白芷愣了愣,总觉得娘看郑子成时颇为尴尬,郑子成看起来却十分随意。

    到底是柳氏认识郑子成还是郑子成假装不认识柳氏?抑或是她自己想多了?白芷心存疑惑,却只能将其埋进心里。长辈之事,她不宜过问。

    苏城瘟疫极为严重,此后不足一个月,蔓延至半个城了。白芷最为担心的是柳氏,竟不顾柳氏的反对抗议,执意做出过激的行为,把柳氏关在房里,此后柳氏大门不迈,二门不出,便是吃饭,亦要她亲自送去。先前,柳氏以绝食反抗忤逆的白芷,后来白芷号啕大哭,说一些感人肺腑的孝字为先的缘由,柳氏便也平复了心中的不快。

    白芷也吃准了柳氏。

    她心太心软了。

    柳氏待在屋里,白术便由白芷照顾。其实白芷也未照顾他什么,只是她去哪里,便让他跟着。因瘟疫大面积扩散,医者紧张,秋蝉的药农相公也跟着上场了。

    秋蝉不忍丈夫一人下山,便也跟着下山,暂居白府。

    秋蝉早出晚归,每天睡眠不过两个时辰。她一帮手尚且如此,更别说她丈夫忙成什么样子了。白芷心疼秋蝉这么折腾,自个儿又力不从心,只能为她煮点补品。

    她端了一碗血燕到秋蝉房间,竟见秋蝉趴在桌上睡着了。白芷推推秋蝉两下,秋蝉才缓缓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着她。白芷把血燕给她:“喝吧。”

    秋蝉一见是血燕,立即瞪大眼睛:“你疯了?!你爹一个月没给你们生计的费用了,你还给我吃血燕?”

    “这些都是二娘留下来的,你也知,我和娘都不吃这些,放在那儿也是浪费,你无须多嚼舌头了,赶紧吃吧。”

    秋蝉顿了顿,勉为其难地吃了几口。白芷看秋蝉有心事的模样,问道:“你怎么了?”
    第(2/3)页